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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生之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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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生之際

山谷外風雪大作,一入谷中,風雪便明顯小了下來。

言姝薇與謝致策馬而行,剛到谷口關卡,便被一行人攔了下來。

十幾名黑衣教徒站在關口,對著二人齊齊跪拜道:“恭迎教主、聖女。”

謝致睨了眼,淡淡道:“謝白在裏面麽?”

“是,回稟教主,教祖已在谷中恭候二位多時。”

“是恭候,還是恨不得殺之為後快呢?”謝致輕蔑一笑,收起手中折扇,去看一旁的言姝薇,“薇薇,就這樣進去麽?”

“他既已早知我們會來,再怎麽準備也沒有用處。”言姝薇手心冰寒,一想到要面對那個殺人狂魔,當年的回憶就不斷湧現在腦海。

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害怕死亡,但若是她因為怯懦而逃避,她身上背負的這些血債,又由誰替她償還。

不能逃。

她上前一步和謝致並肩走了進去。

往裏走,雖無風雪,但四周都棕黑色的石壁,表面光滑,凝結著一層冰。

再往裏走,男子的尖叫聲從深處傳了過來。

謝致與言姝薇雙雙對視一樣,眉頭緊蹙,繼續往山谷中走去。

未久,便已走到盡頭。

迎面血腥味撲鼻,周遭都是殘肢肉塊,最其中的一具屍首還能看出去其間完好模樣。

一具屍首橫臥在地面上,身上的血跡還未感,一柄刀穿過他的胸膛,插入地面,腹部的皮肉已被生生撥開,露出裏頭的臟器與森森白骨,他身上穿著的是魑魔教教徒的服飾。

謝致認得他。

是他留在謝白身邊的一枚暗棋。

如今看來,謝白應是將這些人都處理掉了。

其實大可不必,無論有沒有這些人,最後他與謝白交手,勢必兩人之中一定會死一個。

謝致從容自若,上前一步,恰好擋在言姝薇身前:“父親若是想殺我,來尋我便是,又何必對這些手下這些沒用的教徒撒氣呢?”

循著謝致的視線看去,一個青袍男子坐在斜坐在冰棺之上,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,鬢角夾雜著幾許銀發,但身材堅實壯碩,一看便是習武之人,一柄黑色鐵劍被他握在手中,上頭還在不斷滴著血。。

這不是謝白原本的模樣,這具身體原本是如今的武林盟主孟雲天的,而孟雲天今年已是四十有餘。

“該死的人,什麽時候去死都可以,你又何必替他們惋惜?”謝白對他一笑,本是爽朗的聲音,卻因為這幅身軀之中的人是謝白,教人不敢而栗。

“那你,在我而言,也是該死之人。”謝致忽然道出一句,隨後抽出腰間佩劍,對著謝白緩緩說:“你既清楚你我二人來這,是為了什麽,那客套話便不要再說了。”

謝白越過他,看向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言姝薇,神色依然從容:“怎麽?薇薇不出手麽?”

“我既一人能殺了你,又何必薇薇出手?”謝致朝他看了一眼,又不著痕跡擋在言姝薇跟前。

謝白自是不會輕易信這二人並不打算聯手,半信半疑道:“我怎知,她不會趁你我交手之時偷襲?”

謝白此人多疑,言姝薇也早已預料,故而開口道:“教祖若是不信,大可點了我的穴道,再卸了我一只胳膊——若謝致輸了,便由我來與你交手,反正我與謝致今日來此,便沒有打算能活著回去——”

說到這裏,她面上又綻出笑容來:“只是,謝白,你殺了我,你的離魂術便再不可能天衣無縫。”

“哦?”謝白托著下巴看她,似乎是有些感興趣,“什麽意思?”

言姝薇譏誚回他:“你心中清楚,如今魑魔教的離魂術只是殘篇,即便你能換進段臨風的身體裏,卻還是活不過五年。”

“那又如何,即便離魂術不能天衣無縫,我仍舊活得比你長。”謝白走上前,反手用劍鞘點了她的穴道,卻沒有如她所說卸了她的胳膊,而是她大力拍了一掌,強大的內勁將言姝薇打出幾丈遠,最後撞在了石壁上。

言姝薇咳出一口血,感覺胸口肋骨已經斷了,但被點了穴道,卻動彈不得,發髻依然散亂,白衣之上血跡斑斑,都是她方才咳出的血。

見她這般再沒有半點招架之力,謝白才算滿意道:“好了,這下即便是寧月川教會了你寧家獨有的移穴之術,你也無回擊之力了。”

他話音剛落,又是和煦一笑道:“薇薇,這麽多年,我一直是拿你當女兒看的……為何你和謝致都恨不得殺了我,我實在不明白……”

當真不明白?

怎麽可能不明白!

“你分明明白得很!”言姝薇強撐過疼痛睜開眼,咽下口中血沫,忍不住冷笑出聲,“謝白,你真的不配做一個人,就連豬狗都不如,你若死了,定時要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的!”

“那也是死後的事情了,薇薇,我覺得你會比我先死。”謝白抿唇,並沒有被她的話語激怒。

“謝致會贏你,我不會死。”言姝薇譏諷一笑。

謝致旁觀這一切,強忍著怒火,沈聲道:“出手吧,謝白。”

謝白拿起手中的黑鐵劍,用帕子擦去上頭殘留的血跡,口中喃喃道:“我並不怕你們二人,只是厭倦於躲藏了,寧月川負傷不敵,只要你二人死去,我便能以這新的身軀活下去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一道劍光閃過,殺意鋪面而來,是謝致騰空而起,先出了手。

言姝薇極少看過謝致出手,並不清楚他的實力。不過她清楚,謝致對謝白的恨意一點都不遜於她——將母親逼死,把妹妹教導成了一個和他父親一樣的惡魔。

謝致怎麽不可能不去恨他,他要他死,要他徹徹底底在這世上消失。

不過寧月川曾說他武功深不可測,想來不會遜色於寧月川太多……既是如此,那或許對上謝白,便有勝算。

“看來你為殺我已經籌謀多年,竟將這身武功隱藏得這般好……”謝白眸色一黯,雖是勉強接下這道劍,卻被餘威狠狠逼退開幾步。

謝致冷漠回聲:“不,我只是不屑於動手罷了,但唯有你,我必須親手殺死。”

二人出手,招招都是殺招,劍氣震蕩,驚心動魄,都恨不得將對方置於死地。

言姝薇靠著墻喘息,不錯過兩個人交手的任何間隙,其實謝白此舉,言姝薇早有意料,但是若不傷到這種地步,她也無法騙過謝白,自也無法趁他在與謝致戰鬥之時出手。

方承鈞給她的藥其實已經開始發作,疼痛漸漸散去,她的痛覺消失,功力同時也成倍增加,她在等一個契機,在等謝白一個松懈的契機。

寧月川……

她已經沒有去想寧月川的時間了。

即便她死在這裏,她也要順道拿走謝白的命。

為母親為父親……為全村上下所有因謝白枉死的無辜之人!

二人旗鼓相當,不留絲毫破綻給對方,交手近百招之後,謝致才漸漸落了下風。謝致乘勝追擊,更是半點不顧念父子之情,在謝致身上刺出好幾個血窟窿。

謝致不敵,步步往後退去,神情狼狽,招式間的破綻也越來越多,終於,劍招虛晃一記後,他暴。露了一個巨大的破綻,謝白一劍刺去,直接貫穿了他的左腰。

緊接著,要抽出劍來時,卻被謝致死死捂住,手掌與腰腹處鮮血不斷湧出,疼得他冷汗直冒,卻強忍著疼痛,不肯松開一分。

謝白這是才察覺到其中有詐,看向先前被她重傷的言姝薇,卻已來不及。

“薇薇!”謝致忍著痛,朝她大吼一聲。

言姝薇聞聲,拔出手中問川劍便飛奔而出。

這是謝致為她爭取到的破綻!

“孟雲天!”她隨即高聲大喊。

在這瞬間,言姝薇的瞳色也發生變化,與謝白對上視線,趁這個契機施展離魂術,謝白聽聞這三字,身體幾乎是本能一滯,她咬著牙,將問川劍從後面直直插進了謝白的心臟!

謝白的魂魄占據這個身體沒有多久,肯定會多少殘留一點孟雲天的意識。

她們所做一切,都是為了賭這一刻,孟雲天能夠清醒哪怕一刻。

長劍穿過男子的血肉之軀。

一擊致命,被貫穿心臟的人怎麽可能活下來。

謝白瞳孔一縮,視線逐漸渙散開去,身子栽倒下來,發出一聲將死前輕微的哀嚎聲。

塵埃落定。

言姝薇笑了。

因為藥效她感覺不到絲毫疼痛,但面色卻已然慘白,甚至連笑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,便開始不斷咳血,她感覺到身上越來越冷,體力也漸漸不支。

那麽多教徒在外面……她和謝致應該是沒有活著離開的可能了。

她推開謝白的屍體,發現謝致腰間已被長劍貫穿,正在不停流血,她用剩餘的力氣給謝致止住血後,便癱倒在他身邊。

謝致失血過多,唇色蒼白,已發不出聲音,但目光卻沒有離開她半分,他微微挪動了手,握住她的手後,慢慢收攏手指,與她十指緊扣。

“謝致。”言姝薇回握他的手,輕輕喚了他一聲,“若有來生……”

她甚至沒有將這句話說完的力氣,但她覺得或許謝致能明白。

人的心只有一顆,彼此交換之後,就再沒有多餘的心可以給予旁人。

能走到這裏,她很感激謝致一路陪著她。

若是沒有寧月川,她大抵會喜歡上謝致吧,即便以前不喜歡,但如今的這一刻,她一定會動心。

你我背負著同一個目的走到這裏,最後又是同樣的結局。

意識漸漸渙散抽離,眼前越來越暗,就連謝致的臉都變得逐漸模糊,最後只餘下一片漆黑。

可是很奇怪,死生之際,她卻看見了寧月川。

紅色的花瓣在半空中搖搖晃晃而落,漫長得像是一個夢境。

腳底是一望無盡的舍子花,她赤足踩在湖水中,月光悄然灑落,湖面上波光粼粼,倒映著男子的身影。

言姝薇後知後覺,惶惶然擡起頭。

男子手執青傘,立在橋上,正微微頷首朝她看來。

這一瞬,她熱淚盈眶。

寧月川。

對不起,我又說謊了。

對不起,我又食言了。

我真的……真的很想……和你……永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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